2014-01-29 杭州生活通
1.【蠢人的天堂】(1981.01) 艾•辛格
某一時,某一處,有一個叫卡狄施的富人。他有一獨子名阿特塞。卡狄施家中一位遠親孤女,名阿克薩。阿特塞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孩,黑頭髮黑眼睛。阿克薩是藍眼睛金黃頭髮二人年紀大約一樣。小時候,在一起吃,一起讀書,一起玩。長大了之後二人要結婚那是當的事。
但是等到他們長大,阿特塞忽然病了。那是沒人聽說過的病:阿特塞自以為是已經死了。
他何以有此想法?好像他曾有一個老保姆,常講一些有關天堂的故事。她曾告訴他,在天堂裏既不需工作也不需讀書。在天堂,吃的是野牛肉鯨魚肉;喝的是上帝為好人所備下的酒;可以睡到很晚再起來。而且沒有任何職守。
阿特塞天生懶惰。他怕早起,怕讀書。他知道有一天他須接辦他父親的業務,而他不願意。
既然死是唯一進天堂的路,他決心越早死越好。他一直在想,不久他以為他真的死了。
他的父母當然是很擔憂。阿克薩暗中哭泣。一家人竭力說服阿特塞他還活著,但是他不相信。他說:“你們為什麼不埋葬我?你們知道我是死了。因為你們,我不得到天堂”。
請了許多醫生檢視阿特塞,都試圖說服這孩子他是活著的。他們指出,他在說話、在吃東西。可是不久他少吃東西、很少講話了。家人擔心他會死。
於絕望中,卡狄施去訪問一位偉大的專家,他是以博學多智而著名的,他名叫優茲醫生。聽了阿特塞的病情之後,他對卡狄施說:“我答應在8天之內治好你兒子的病,但有一個條件。你必須做我所吩咐的事,無論是如何的怪。”
卡狄施同意了,優茲說他當天就去看阿特塞。卡狄施回家去告訴他的妻、阿克薩和僕人們,都要依從醫生的吩咐行事,不得起疑。
優茲醫生到了,被領進阿特塞的屋內。這孩子睡在床上,因斷食而瘦削蒼白。
醫生一看阿特塞便大叫:“你們為什麼把死人停在屋裏?為什麼不出殯?”
聽了這些話,父母嚇得要命。但是阿特塞的臉上綻出了微笑,他說:“你們看,我是對的。”
卡狄施夫婦聽了醫生的話雖然惶惑,可是他們記得卡狄施的諾言,立即籌備喪葬事宜。
醫生要求將一個房間準備得像天堂的樣子。牆壁掛上白緞,百葉窗關上,窗簾拉密,蠟燭日夜點燃。僕人穿白袍,背上插翅,作天使狀。
阿特塞被放進一具開著的棺材,於是舉行殯儀。阿特塞快樂得筋疲力竭,睡著了。醒來時,他發現自己在一間不認識的屋子裏。“我在那裏?”他問。
“在天堂裏,大人,”一個帶翅膀的僕人回答。
“我餓得要命,”阿特塞說道,“我想吃些鯨魚肉,喝些聖酒”。
領班的僕人一拍手,一群男女僕人進了來,都背上有翅,手棒金盤,上面有魚有肉,有石榴和柿子,鳳梨和桃子,一個白鬍鬚高個子的僕人捧著斟滿酒的金杯。
阿特塞狂吃了一頓。吃完了,他說要休息。兩個天使給他脫衣,給他洗澡,抱他上床,床上有絲綢的被單和紫絨的帳蓋。阿特塞立刻怡然熟睡。
他醒來時,已是早晨,可是和夜裏也沒有分別。百葉窗是關著的,蠟燭在燃燒著。僕人們一看見他醒了,送來和昨天完全一樣的飲食。
阿特塞發問:“你們沒有牛奶、咖啡、新鮮麵包和牛油麼?”
“沒有,大人。在天堂總是吃同樣食物的。”僕人回答。
“這是白晝,還是夜?”阿特塞問。
“在天堂裏無所謂晝和夜”。
阿特塞吃了魚、肉、水果,又喝了酒,但是胃口不像上次好了。吃完後他問:“什麼時候了?”
“在天堂裏時間是不存在的,”僕人回答。
“我現在做什麼呢?”阿特塞問。
“大人,在天堂裏,不須做任何事。”
“其他的聖徒們在那裏?”阿特塞問。
“在天堂裏每一家有其自己居住的地方。”
“可以去拜訪麼?”
“在天堂裏彼此居處距離很遠,無從拜訪。從一處到另一處要走好幾千年。”
“我的家人什麼時候來?”阿特塞問。
“你父親還可再活二十年,你母親再活三十年。他們活著便不能到此地來。”
“阿克薩呢?”
“她還有五十年好活。”
“我就要孤獨這麼久嗎?”
“是的,大人。”
阿特塞搖頭思索了一陣。隨後又問:“阿克薩現在預備做什麼?”
“目前她正在哀悼你。不過她遲早會忘掉你,遇見另一年輕人,結婚。活人都是這個樣子。”
阿特塞站了起來開始來回踱著。這是好久好久以來第一次想做點什麼事,但是在天堂裏無事可做。他懷念他父親,思念他母親,渴念阿克薩;他想研讀些什麼東西;他夢想旅遊,他騎他的馬;他想和朋友聊天。
終於他無法掩飾他的悲哀。他對一個僕人說道:“我現在明白了,活著不像我所想的那樣壞。”
“大人,活著是艱苦的,要讀書、要工作、要經管事業。在這裏一切輕鬆。”
“與其坐在此地,我寧願去砍柴,搬石頭。這種情況要維持多久?”
“永無盡期。”
“永無盡期待在這兒?”阿特塞急得亂抓頭髮,“我寧可自殺。”
“死人不能自殺。”
到了第八天,阿特塞絕望到了極點,一個僕人照預先的安排,過去對他說:“大人,原來是錯誤了,你並沒有死。你必須離開天堂。”
“我還是活著嗎?”
“是的,你活著,我帶你還陽。”
阿特塞喜歡得忘其所以。僕人蒙上了他的眼睛,在房屋的長廊上來回走了幾趟,然後帶他到他家人等候的房間,打開他遮眼的布。
是睛朗的天氣,陽光射進敞著的窗戶。外面的花園裏,好鳥時鳴,蜜蜂嗡嗡。
他快樂得親吻他的雙親和阿克薩。
他對阿克薩說:“你還愛我麼?”
“是的,我愛你,阿特塞。我不能忘記你。”
“果然如此,我們就該結婚了。”
不久,婚禮舉行了。優茲醫生是上賓。樂師奏樂,賓客自遠方來,都給新娘新郎帶來精美的禮物。慶祝七天七夜。
阿特塞與阿克薩極為幸福,白頭偕老。阿特塞不再懶惰,在當地成為最勤奮的”“商人。
婚禮之後阿特塞才發現優茲醫生治療他的經過,原來他是住進了蠢人的天堂。後來他和阿克薩時常把優茲醫生的神奇治療法講給他們的子孫聽,以這樣的一句話作結束:“天堂究竟是個什麼樣子,當然沒有人知道。”
2.【假如生活欺騙了你】(1981.04) (俄) 普希金
假如生活欺騙了你,
不要悲傷,不要心急!
憂鬱的日子裏需要鎮靜:
相信吧!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。
心永遠嚮往著未來;
現在卻常是憂鬱:
一切都是瞬息,
一切都會將過去;
而那過去了的;
就會成為親切的懷念。
3.【如能再活一輩子】(1982.01) Erma Bombeck
一位幽默作家答覆了最難回答的問題。日前有人問我,如果我能從頭再活一輩子,可有什麼地方願加改變?
沒有,我回答說,但是我隨後又想:如果我從頭再活一輩子,我會少說多聽。我會請朋友們來家吃飯,哪怕地毯有污痕,沙發褪了色。我會好整以暇地靜聆爺爺回憶他年輕時的一切。
我決不再堅持夏天關閉汽車窗子,只為了我的頭髮剛做好,剛噴過發膠。
我會點完那支雕成玫瑰的紅粉蠟燭,而不讓它自己慢慢融化。
我會像孩子們一樣地坐在草地上而不怕草把衣服弄髒。我會在看電視時少哭少笑些,而在觀察人生時多哭多笑些。我會多分擔一些我丈夫的責任。
我會有病就躺在床上,不妄想事事非我不可。我會在買任何東西,不再只因其合用、耐髒、擔保用一輩子不壞。
懷胎九月,我不再恨不得早點分娩,而願時時刻刻地深自瞭解我體內的生長,是我幫助上蒼創造奇跡的惟一機會。
孩子猛吻我的時候,我會永遠不說:“慢些,先去洗手好吃飯。”
我會更多說我愛你……更多說我抱歉……但如果能再活一輩子,我會抓住每一分鐘……仔細地看,看得真切……而且深深體驗人生,永遠不放棄。
4.【母親的帳單】(1983.10) 乃粒
小彼得是一個商人的兒子。有時他得便到他爸爸做生意的商店裏去瞧瞧。店裏每天都有一些收款和付款的帳單要經辦。彼得往往受遣把這些帳單送往郵局寄走。他漸漸覺得自己似乎也已成了一個小商人。
有一次,他忽然想出了一個主意:也開一張收款帳單寄給他媽媽,索取他每天幫媽媽做點事的報酬。
某天,媽媽發現在她的餐盤旁邊放著一份帳單,上面寫著:
母親欠她兒子彼得如下款項:
為取回生活用品 20芬尼
為把信件送往郵局 10芬尼
為在花園裏幫助大人幹活 20芬尼
為他一直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10芬尼
共計:60芬尼
彼得的母親收下了這份帳單並仔細地看了一遍,她什麼話也沒有說。
晚上,小彼得在他的餐盤旁邊找到了他所索取的60芬尼報酬。正當小彼得如願以償,要把這筆錢收進自己口袋時,突然發現在餐盤旁邊還放著一份給他的帳單。他把帳單展開讀了起來:
彼得欠他的母親如下款項:
為在她家裏過的十年幸福生活 0芬尼
為他十年中的吃喝 0芬尼
為在他生病時的護理 0芬尼
為他一直有個慈愛的母親 0芬尼
共計:O芬尼
小彼得讀著讀著,感到羞愧萬分!過了一會兒,他懷著一顆怦怦直跳的心躡手躡腳地走近母親,將小臉蛋藏進了媽媽的懷裏,小心翼翼地把那60芬尼塞進了她的圍裙口袋。
5.【一個人一生只能做一件事】(1989.07) 周濤
“一個人一生只能做一件事。”這句雖非至理也不出名的話是誰說的?
是我。
有一天我和幾位客人聊天,談起了不少的作家已經棄了筆,去做能賺錢的生意。他們說,你呢?你怎麼看?
我就回答了這句話。
是的,人各有志,人一輩子只能做一件事。棄了筆的作家,也許值得羡慕,但我以為未嘗不值得憐憫,因為他這樣做就已經承認他一生沒有力量完成文學這件事。一個放棄了初衷的人,在茫茫人世間,在每日每時的變化和運動中,他有選擇的自由,但他的內心說不定是淩亂的。當然還有一些人,他們當初來到世上,就不曾抱有初衷,而只想湊熱鬧。現在熱鬧湊完了,也就該到別的地方湊新的熱鬧去了,社會永遠不會只在一個地方熱鬧。
這種人一生在世,就壓根兒沒打算去做好任何一件事,而只想在所有能引起他興奮的事中撈好處,壓根兒不想能奉獻什麼。
這一切都發生在“文學失去了轟動效應之後。失去了轟動,它已不再是社會熱鬧的焦點,於是,熱衷於談論《百年孤獨》的人們,忍受不了哪怕只有十年的寂寞,大勢已去,真是“無處話淒涼”。
但是,剩下的,並非淘汰的。恰似朱老總、陳老總在南昌起義之後帶隊伍所經歷的情狀。那些堅韌的、抱業守志初衷不改的真作家們卻像冷靜的雪峰那樣,清醒地俯瞰著世上的一切,他們看著雪水在春天紛紛離去而並不感到憂傷或孤獨,相反,他們感到輕鬆和歡愉。
雪水自有它該去的地方。雪峰們卻並不會因此“貧雪”。
有一座名叫柏格達的雪峰就坐落在離我不遠的位置,我喜歡遠遠地凝望它。它是藍的,一種堅硬有質感的藍。這種獨特的藍使它和天空的藍區分開來,使我的肉眼能夠看清它高聳於天空傲岸的輪廓。在陽光熾熱而強烈的濺射中,它蒸騰著力量和光芒,默然無語,緩緩呼吸,有如一位無所不知的偉大神靈。
你如果心態寧靜地久久凝視著它。興許會聽見它的聲音,聽懂它的話語呢!“喧囂的大勢已去,崇尚創造的時候已經來了。”
這聲音在我心裏久久回蕩、深深彌漫,一直滲入血液和骨髓。我感動、感激。
我心裏說,“我的神,你算看透了我了。”
多年來,我做的所有的事其實都在為做一件事做準備,所以,那些所有的事都不算事。
多年來,我東突西進、殺伐征戰,仿佛有點兒戰果,而實際上是我始終沒有摸到那件事的邊緣。
多年來,我居於喧囂的鬧市,各種叫賣聲嘈雜,起哄和討價還價的叫聲震耳欲聾;真誠的聲音是微弱的,它還沒有離開口唇就被可怕的聲浪淹沒得無聲無息。
我也受到過擾亂,產生過疑問。這時候我就來到一視野空曠的地方,獨自凝視那座柏格達神。它仿佛能夠醫治我的靈魂,因為我信任它。漸漸地我就平靜下來,在它的那種嚴峻崇高目光的俯視下,反省自己,物欲的騷動又會平息下去。我想,柏格達呀,你一生中究竟做了多少事呢?你仿佛什麼也沒做,連一步也沒挪動過,你一生所做的事不過就是屹立著,永遠也不垮下去。你俯視著人們,冷冷地看人們爭來鬥去,生老病死;一代人的利害智愚隨他們的肉體埋進土裏,下一代人又重新開始那老一套。他們忙忙碌碌,終生憂煩,似乎有永遠做不完的事,臨死,到徹底休息的時候一想,原來什麼也沒做。??——笛聲響了,時間到了。
所以人們老是想著:“要是能夠重活一回多好……”重活一回的話,你願意幹什麼:“幹文學!”我說,“假如我有這才能。”
如果蒼天不賦予我文學才能呢?“那我只好……當一個問心無愧的中國公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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